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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庄文杰】父母

我叫庄文杰。

想要自我介绍，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
别人说起我，第一句总会是——庄文杰，是个盗贼的儿子，甚至他家祖上，都是盗贼。那表情，惊奇又夹杂些许正义的快意，好像我天生低他一等。

事实上，在父亲去世之前，我从未听说过这种言论。

那时候的我，拥有着普通的，温暖的家庭。当然，现在回想起来，普通中又受着一些不普通的教育。

让我来回忆一下。

母亲……她是个热爱文艺的女性，受过良好的教育，美丽又端庄。她做的饭菜很好吃，街坊都这么说。证据是别人家追着孩子喂饭能跑三条街，我家从未有过这种烦恼。

也可能是我父亲，他总能在我逃跑前摁住我的原因。

总之，母亲是个很好的女性，很好的妻子，很好的母亲，无一处不好，无一个身份没有完美。

她一直是温柔的。但温柔戛然而止在某一天，那是病痛让她与我不告而别。

那一天，支撑我生长的半边山水，离我而去。

再说我的父亲。

都说父亲是孩童时期心目中的英雄。是的，没错，我亦如此。

后来每每有不相干的人向我提起父亲，总是小心翼翼，像是怕刺痛我的自尊心；又带点鄙薄，像在讽刺他为何留给我这样一个被人诟病的身份。

我初时是愤怒的，愤怒犹如带刺的藤蔓一样攥住我的心，鼓噪的痛意让我发狂。

但很快我就能冷静。直到现在，我已经能用迎合的语气说，他是他我是我，我不做贼。

因为父亲告诉我，愤怒是无用的。不要让情绪冲破自己的棋盘。

我这个年纪的人，基本都要上几个兴趣班。

学围棋的人有很多。而我的围棋师傅，就是我的父亲。他应该是个中高手，因为他在棋盘上有一万种道理可以讲，我再也没见过比他更多话的棋手。所以我判断他是围棋高手，起码能靠啰嗦念死对方。

学游泳的人有很多。而我的游泳师傅——当然还是我的父亲——相比游泳，他更喜欢训练我憋气。我被摁着头沉沦水下的时候，一度以为他希望我进化出鱼鳃来呼吸。

学诗词书画的人有很多。而我的师傅，也就是我那个博学的父亲，连同我那沉迷书画的母亲，更是从胎教就在积极培训。

……

父亲教我的东西太多了。如果不是我多少能懂他深意，可能会怀疑他如此不辞辛劳的教导，是为了省那五万八的补课费。

不怪我这样想，因为我从未发现我的家境如何富裕。我爸一件衣服甚至能洗的发白。

所以说庄耀柏，是个贼，我从来是不信的。

即使他教学的内容奇葩，但从未有一刻让我放下心中良善。他的眼神总是很深很远，但在我看来，从未和邪恶为伴。

就连法律，也从未给他定罪。十二年后的今天，他仍然只是个嫌疑人，在一桩无头悬案里，被人频频提起。

那是2007年的6月12日，庄耀柏，驾车坠江，不见尸骨。

警方说他偷走了洛神，江水滚滚，莫非命中注定？

人声嘈杂，我接受了警察的问询和安慰，但我说不出话来。

我脱胎而生的另半边山水，亦不会再回来。

回忆到此处，不知道是否被大脑加工美化过，我竟想不出他们任何一处缺点。

他们除了过早离去的遗憾，再没有给我任何负面的情绪。

而父亲在我心中留下的火种，也未有一时一刻熄灭。

母亲的项链在濒死之际拯救了我。

父亲的教诲于岁月分秒指引着我。

——

未满十岁那年，我的世界天崩地裂，一夜之间，我失去了一切。

邻里怜悯的目光，老师低沉的叹息，同学背后的低语。那种失去一切的痛苦，在旁观者的眼里，与我如影随形。

就连罗坚，也曾展露对我的同情，来自一个正义的人民警察，对幼年失怙孩童的悲悯。

但是他们都错了。

父母的爱，将在时光的间隙里永存。

从未有一刻，未有人爱我。